楼兰新娘_楼兰新娘(1) 作文

我的爱人曾含泪

将我埋葬

用珠玉用乳香将我光滑的身躯包裹

再用颤抖的手将鸟羽

插在我如缎的发上

他轻轻阖上我的双眼

知道他是我眼中

最后的形象

把鲜花洒满在我胸前

同时洒落的

还有他的爱和忧伤

夕阳西下

楼兰空自繁华

我的爱人孤独地离去

遗我以亘古的黑暗

和亘古的甜蜜与悲凄

而我绝不能饶恕你们

这样鲁莽地把我惊醒

曝我于不再相识的

荒凉之上

敲碎我敲碎我

曾那样温柔的心

只有斜阳仍是

当日的斜阳可是

有谁有谁有谁

能把我重新埋葬

还我千年旧梦

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

——《楼兰新娘》

我至今仍记得孔雀王城的祭台上祭司迷狂一般的低语，空灵古老的吟唱随她的每一个舞姿衍生，仿如自前世的燃灯佛塔上走下的安魂香。安归站在我身后，笑容仿佛染上了无尽的浓雾，模糊而遥远，我独自茫然无措地站在月光下，祭司的舞蹈已经接近尾声，最终旋转着跪在了我面前。

“阿依古丽公主，您将是我们楼兰的王。”

安归的手按在我的头顶，我能觉察到今晚的异样：大地在脚下微微颤动，火光从远处逐渐蔓延，烧红了幽蓝的天空。

“阿爹为什么没有来？”我被迫靠着他的胸膛，嘴唇在面纱下咬出了血。

他轻轻地将手掌笼在我的眼睛上，附到我耳边低声说道：“阿依古丽，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，就像王位继承人本该是我，可是他们又为什么选择了你呢？”

神香从他的掌纹中流出，如同和田玉滚烫而冰凉的泪。

“女王不应该有任何亲人，因为他们只会利用她的善良来夺取权力，可是，亲爱的小公主，我不会背叛你，因为我是爱你的。”

“安归哥哥，我不想当女王，你让我见我阿爹！”我终于从他的语气中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哭喊着在他怀中挣扎：“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们的！”

“我的阿爹决定把我送到汉朝当质子的时候，我也像你一样大，只有十二岁。”安归的口气充满厌恶与疲倦：“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再是个孩子了，也不再相信承诺和谎言。”他俯下身来亲吻我的头发：“可是你不一样。你有最纯洁的灵魂，不能看这些肮脏的东西。”

“你这只忘恩负义的豺狼！”我近乎疯狂地扯着他的手：“他犯了什么错？你们究竟把他怎么样了？放开我！”

“他太危险了，我本不想这样的。”安归蓦然收紧了手臂：“我想要的只是你，可是你过于依赖他。德高望重的铁木尔王爷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作了女王，又会怎样对我？”

我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冻僵了。

“你是陀迦希利的人？”

“不。”他温柔地擦干我的眼泪，低头亲吻我琥珀色的眼睛：“应该说，他是我的人。”

佉卢语迷蒙空灵，在幻梦与洪荒的边界游走。

那一刻我的双眼终于暴露在阿爹的尸体前，好像五脏六腑的血液全部冲向头顶，爆裂出无数火花，国师手中的青铜匕首还滴着血，那是阿爹的血。我回身将一支玉钗从发上拔下，狠狠刺向安归的胸膛——

“不要！”他瞬间极为心痛地冲着我的方向大吼，深邃的五官扭曲得极为狰狞，可是那匕首仍然深深没入了我的背，紧接着又被拔出，我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。在倒下的同时，我的身体被狠踢了一脚，难以控制地从山坡上滚落下去……

楼兰寂静无声，玫瑰色的曙光笼罩大地。

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，血迹在幽蓝的楼兰衣裙上凝成青黑色的硬块，最后一丝温度亦早已消逝在青铜匕首的寒光和旷野的风沙中。我茫然望向天的尽头，大漠边缘，黄沙漫漫，荒草离离，白衣少年在晨光浮动中玉立如荷，风吹袂举，他骑在天山雪驼的背上，仿佛自云端御风而来，烙入我永生不忘的记忆。

“丫头，醒醒……”一缕清浅的梅香传来，少年轻轻推着我的肩膀，我的右臂摔断了，一阵一阵的剧痛不断传来。

我费力贴向他的耳边，用汉语说道：“我是……夷风的女儿……”

他神色悲伤，用颤抖的手将我的头扶进臂弯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对不起，我来得太迟了。”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耳畔：“我带你回家。”

“你是……云籍？”我用力举起毫无知觉的左手，一支玉钗深深嵌入掌心，染满火焰的颜色。少年吃了一惊，慌忙去拔，我避开他的手，坚定地看着他同样是琥珀色的眼睛：“是不是？”

“是。”他怔了一瞬，从容地拉过我的手：“我知道你手中的东西，是暮云钗。”

我愣愣地呆坐着，手掌处钻心的痛传来，鲜血在云籍的白袍上洇染开来，宛如母亲当年用朱砂点出的梅花。楼兰的雪落满王城，母亲的侧影清晰如剪，弯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面颊投下一块阴影，沉静而哀伤，她从不肯穿楼兰的衣装，乌发绾起成髻，暗红底袍的边沿从缀有梅花的素锦汉服下露出，像极了胭脂色，皓腕朱笔，轻轻将那叠瓣的梅点在雪上，绝艳凄婉，而她的目光总是越过雪中默然静立的阿爹，落向更远的远方。而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六岁的楼兰公主，完全不了解和安归并肩坐在城墙上时他为我讲述的传说以外的世界，不会懂她的汉衣为谁而穿，也不会懂她究竟在凝望着哪里。

安归……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他英俊而略带邪气的面容，然后慢慢扭曲成我最后见到的那个样子。

关于他的所有美好记忆都在青铜与热血碰撞出的激流中破碎了。不会再有一个少年，带着我去看大漠深沉凄怆的日落，雨后朱颜浅淡的霞光，与我站在楼兰王城的最高处嬉雪，我只记得王祭的那个夜晚，而那也只是一个模糊丑陋的影子而已。

我终于无力地倒在了云籍的怀中，眼前逐渐浮现出一重迷离的雾，高声歌唱着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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